散着白色的碎片,是床头柜上的花瓶打碎了,再看那边,电话机也被砸在了地上,想必刚才那两声动静就从这里来。
张副官看甜辣椒一动不动,像睡着,更不明所以,只想着打扫了,谁知那边像在睡觉的甜辣椒却突然说:“别弄了,就那么着吧。”
“甜小姐,您醒着?可是发生什么事了?”张副官遥遥问。
甜辣椒闷闷道:“我不舒服了。”
“听闻小月季说,您午饭也不曾吃多少……是哪里不舒服?可要请医生来么?”
甜辣椒慢慢起身,张副官见她衣着清凉,目下寻着搭在一旁榻上的晨袍,赶忙取了披在她身上。她身子十分疲软,手肘竟也没撑住,猛地倒向了张副官身上,张副官只得半蹲着身子兜住她上身,两只手前伸着,姿势很艰难。甜辣椒带着鼻音,道:“你坐在床头,坐下。”张副官只觉她头似乎沉沉的,像仰不起,他挨着床,只沾着一点点坐了,说:“甜小姐,我这是外衣,恐怕要弄脏了你的床。”甜辣椒却不说话,只是卧在他双臂之中,胸膛之上。
“甜小姐是哪里不舒服……”
张副官刚说一句,甜辣椒就道:“你别说话,震得我头疼。”原来他胸腔里的共鸣都变得吵闹了,“这不舒服,找医生来也没用的。或许你能解。”
张副官脱口而出一个“我”字,遂想起她不让他说话,赶紧闭了嘴。可是他那股奇异的感觉越发强烈了,强烈得他害怕起来,身子竟然禁不住簌簌轻颤。甜辣椒不动声色,突然闲聊般问:“怎么这时候又来了?”见他不答,笑一下,“准你说话。”
“是。”张副官于是把那两家婚礼店铺的事因与她说了。甜辣椒不大有所谓,说:“我不迷信,只不要下雨就好了,草坪都湿了。”张副官道:“那将军那边……”甜辣椒一听见这叁个字,却打断道:“不如就下个月初八。”张副官一愣,怔忪了片刻,随后道:“是,那我一会儿就去定下。”
张副官看甜辣椒精神头似乎好了,虽不知一地杂乱是什么缘故,又不好多问,只想起身,甜辣椒似是有所感应,只把身子往下压,不让他动。“我真的不舒服。”她说。
涂着红蔻丹旋转的双足,打不开的伞,砸得死人的大雨,华尔兹,手指,茜粉的,烟灰的,杂乱的纷繁的,披星戴月的草坪上洒满夜露,她赤足而行,一身瓷青,最后全都是洁白,洁白如玉,如玉,金镶玉。
她已握住他的手。黏得化不开,挣不脱。他又回到那个被人邀请舞蹈的夜里,女同学喷洒在他颈侧的热气,那时他的脚步也如现在这样,不知被什么黏住了,化不开了,挣不脱了。只会傻傻、愣愣,又胆怯、又无措地被人摆布着。
手滑下肩头,是微温的丝绸,那柔糯的触感,又不似丝绸,是肌肤,是女子的肌肤。丝裙不知怎么堆到了肋间,两条细细的带子也不知到哪里去了。一阵晃动,晃动,晃动间,握住了什么软得不可思议的……闭起的双眼,施加力道的小手,手就压在他手背上,又压下去,那片柔软又塌下去、塌下去,她的手在转圈。
谁叹息了一声。
他的掌心干燥,经过了一颗坚硬的似樱桃般的阻挡,红色的,又是红色的,红色在旋转。华尔兹在旋转。女同学在旋转。甜辣椒十只涂着蔻丹的脚趾在旋转。继续往下,突然陷下去,他被什么瘙痒了手指。他不知道是什么。脑子只是发胀,发胀,发胀。谁又在笑了,他觉得心脏好痛,下个月初八,他得快些去才好,得快些,可是,可是,他走不了。
下个月初八。
他的指尖又转起来,她抵着他的手指尖转动起来,是什么,是夜露,湿淋淋的,又是她脚底那些伤口,涂上白药膏,滑腻腻的。湿淋淋,滑腻腻。旋转个不停。她的手忽然狠狠抓紧了他,人也绷紧起来,喉间发出干涩的急喘,与之相反,雨越下越大,万事万物都被淋了个透,湿透了,湿透了,他也被淋湿了。忽然一串长如风铃音的吟哦,他想,风铃怎么又响了,忽地又止住了,所有的东西都停下来了。只有他的思绪还在旋转。
甜辣椒已不在张副官怀里,她在帐幔之后的洗手间里,水声起,这却与刚才的水声不一样了。张副官如同大梦一场,只有手还在轻颤。水声渐弱,甜辣椒裹起了晨袍,把腰带束紧了,扔过来一块湿毛巾,张副官下意识接住了,这时才觉手指尖黏糊糊的。
甜辣椒冷眼里瞧他失魂落魄、如坠雾里,说道:“你大可以告诉将军去,我无所谓。”
张副官不语。
“你就告诉他,是我说的:‘少有男人懂得怎么体贴照顾女人,可女人不是东西,是人呢。你舒服了,我却不舒服。不纾解了,只觉不公平。所以借你的人一用,只当是将军的分身了。’”
张副官擦了手,把毛巾迭得四四方方,放在床头柜上,人缓缓站起。可他身上却胀痛得厉害,额角里全是汗。双脚都在打颤。他听见甜辣椒的声音,胀痛的却更胀痛。张副官慢慢找回了七魂六魄,道:“甜小姐,您哪里不舒服,要找医生么?”
甜辣椒盯着他看,随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