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凝望手里抓着的衣服,它整晚都盖在我身上,倒是被褥压在身下,给我的睡姿扭成了一副抽象画。虽是盛夏,但雪域山庄藏于深山,入夜也颇有些凉意,我能安然睡到天亮没有被冻醒,可见这袍子质量上乘,改日跑路成功了还可以拿去当一当。
圆圆捧着下巴道:“护法对小小姐真好,看您的眼神儿柔得都要出水了呢。”
我正从床上爬起身,给吓得一哆嗦,这个动作牵动了屁股上的肌肉,传来一阵钝痛,不由得咝了一声。
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我眯起眼,问圆圆:“昨晚上谁动我屁股了?”
“什么?”圆圆愣住,不可置信地望着我。
我又想了想,觉得除了师姐也没旁人了,便干脆道:“是不是我师姐干的?”
没想到圆圆更加惊慌:“什么?!”
我继续眯眼看她:“她是不是踢我屁股了?”
圆圆愣了愣,半晌,瞪起眼睛,眸子滴溜溜一转:“这个啊,昨夜护法放您上床,大概不小心磕着了。”又哈哈两声,拿过桌上的小碟子,嘎嘣嗑了一颗松子,“绝没有踢,没有踢。”
我对于师姐把圆圆这样一个怎么看怎么蠢的家伙放在我身边很是不解,直到早饭时我面前多了一碟绿色的不明物体,以为是新出的点心,拿小勺子挖了挖,软的,放进嘴里尝了尝,苦的,立刻皱起脸要吐出去,恰巧师姐悠悠踱进门来,一眼瞧见我,厉声道:“不许吐!”惊得我咕咚一口全咽了下去。
之后才知这软糯的绿色是圆圆用豆腐制成,内里加了药材。
圆圆的原话是师姐怕我嫌苦不喝药,只好采用了这么个迂回的方式,令她每日做些奇巧的小食,将药材掺在其中。我想绿色的豆腐未免太奇巧了,令我想起小蓝,它有段日子乱嚼野草吃坏了肚子,拉出来的便是黑中透绿,越想越觉得难以下嘴。
我对师姐道:“我几时怕苦了,几时不喝药了?”
“哦?”师姐斜斜看我,手指撑着额头,明明嘴角含着一抹笑,目中却是冷意,“你是说当着我的面喝了药,等我走了再吐出来?”
我噎了一噎,不自在地偏开脑袋:“我那不是刚来,水土不服嘛……”
他娘的老子莫名其妙被你绑架到这个鬼地方,你还一天三顿灌老子药,虽然老子认得江湖里的每一根草……那也仅限于它们还是草的形态,当百草变成一碗黑乎乎的汤……恕老子无能为力,不吐才有鬼了。
师姐呵呵一声:“水土不服?”
我硬着头皮道:“嗯……可能也有点怕苦吧……”
师姐看着我。
我只好继续说:“我幼年身体不争气嘛,动辄就要吃药,可那会儿是在家里,喝了药我娘就给我蜜饯吃,等到了云麓山才没有继续生病……”
没有继续生病自然就没有喝药的机会,也有可能是我潜意识里知道云麓不可能有蜜饯这种东西,不知不觉激励我千万不要生病。
师姐听完,又呵呵一声,我偷偷瞧她眉眼,发现眉毛没有再竖起来,又听见她说:“往后你的一日三餐都是药膳,你肯吃便吃,不吃就饿着,”说着看我一眼,“不准耍小孩子脾气。”
我脱口而出:“你才小孩子脾气,你全家都小孩子脾气!”
师姐淡淡一笑:“花花,你胆子真是愈发大了。”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惊了一惊,反应过来,可不是,近些日子我常对她大喊大叫也不见她威胁拔我舌头,果真是胆子大了,忘记眼前这人本是个变态啊。
变态伸手抚弄我睡得翘起的一撮头发,靠在我耳边轻声道:“放心,给你解毒的。”
我看着她,大约尚未来得及掩盖面上的一抹讽意,师姐见状也变了脸色,我们便这么无语地凝视片刻,师姐又轻轻道:“别怕。”
我无言以对,实在想问她一句,下毒的是你,现在千方百计给我解毒的也是你,那当初你下个蛋的毒哇?
几日后的清晨,我醒过来,听到院中传来清脆笑声,打开门看,圆圆第一次没有在我睁眼时站在床边,瞧见我出来,扭头敷衍招呼了一句“小小姐”,便又转身继续逗着一匹马。
熠熠晨光里,马头上一撮蓝色毛发晶莹透亮,在风中飘舞,反射出小小亮光。我惊叫一声,张开手臂几步跑下石阶,跑过圆圆身边将她撞翻在地,几乎热泪盈眶地抱住小蓝的脖子,小蓝在我肩头亲昵地蹭着。
气氛正是氤氲,忽然听见地上圆圆啊了一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小蓝拉了它当天的第一泡屎。
师姐斜倚在月洞门前,抱着手臂淡笑凝望,头顶紫薇花藤盘根错节,一簇簇映在她颊边,却比不过她艳丽风华的千分之一。
早前她问把小蓝带来我可高兴,我做足了扭捏姿态,不表情绪,实际是我在与师姐和睦相处的过程中总结出的血的教训,如果真的很想要,就不能表现的很想要,也不能表现的很不想要,一定要点到即止,就有可能达成心愿,此中程度的把握全看演技,而我已逐渐掌握得炉火纯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