员们给你写的婚礼祝贺,这个写的是‘爱情是什么?是一道神奇的加法:一个思念加上一个思念,就能变成十五的月亮。’这个写的是‘爱人在身旁,处处是天堂’……”他怔了怔,“这个写的是……‘不忠实的女人内疚,忠实的女人遗憾。’”
她笑了笑,只当没听见。过一会儿又说:“穿上这婚纱,就是为了不再让人看我,我讨厌当猢狲,走到哪里都叫人哈哈笑着,谁都能来逗我一把,没人在乎我不愿意。我不愿意唱戏,当什么闺门旦?可我没的选,偏又唱红了,叫人看着。我也不愿当什么电影明星,但命里又活该我有,结果呢,不过是换个方式叫人看罢了。”她抚着裙摆,也不知是喜是悲,忽而转脸来看着他,“张副官问我哪里还有伤——心里罢了。”
张副官无言,同样的,心中灰蒙蒙一片,亦不知是喜是悲。
她将婚纱取了下来,走到了镜前比着身体。她脚步蹒跚,裙摆拖地,颇像拿着大人衣服的稚童。毫无征兆地,甜辣椒将衣扣一解,就将外头的旗袍给脱了,张副官还没来得及移开目光,又见她脱了衬裙,她目中无他,自然地跨进婚纱群中。她的背脊,一道深深的沟壑,延伸到衬裤中去。她的身体不孱弱,反而精实,是长年累月的练做工才有的线条体貌。她将侧边的拉链拉起,整理了胸口的褶子,她的双脚已经藏进了长长的裙摆中,她观察镜中的自己,悠悠转身,面对着张副官。
“如何?”
这是她第一次穿旗袍之外的衣服,西洋礼服裙与中式旗袍截然不同,让她显得有些陌生。婚纱极美,她的发丝凌乱着,又想见她裙下并没有穿鞋,忽然觉得她好似西方故事里从婚礼出逃的女子,散乱着、慌忙着、却是自由的、热烈的、生生不息的。
“甜小姐,”张副官道,“你像生了翅膀。”
甜辣椒微微一笑,说:“你是叫我我飞到更远的地方?”她又转回身去,轻轻说,“你是世上,第一个看见我穿婚纱的人呢。张副官。比任何人都先看见,比任何人。”
他想着她脚底的伤口,又恍惚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在沾着夜露的草坪上赤足前行,走得极快,那时何曾想过,今天她会穿着婚纱,朝他缓缓走来呢。甜辣椒将双手搭在他的肩上,人慢慢靠进他的胸膛,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贴在他的心口上,一句话也不讲。梧桐叶子扑簌簌,这个月就要过去。张副官摆在裤缝旁的双手,以一种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冲动,环在她的背上,她的黑发窜出来,绕在他的臂上。他想,是啊,这个月就要过去了。
当夜零点过去,甜辣椒将那撕了一半的月历撕下,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