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感觉就好像把自己过去的那十几年埋了起来,拼了命地往前走,把“以前”甩在后头。
挂断电话后,陆延在床上坐了几分钟。
然后就像平常一样把泡桶面,吃完之后把锅给洗了,差不多到点就上床睡觉,他甚至睡得也很快。
只是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霁州。
霁州有漫山遍野的芦苇群,远远望过去像一片海。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声音,那声音反复在念同一句话:“我要考c大,音乐系。”
“音乐系。”
“……”
然后天晕地转间,四周景物逐渐开始扭曲,他闭着眼不断往下跌落,直到后背触到一张生硬的床板——他跌在一张床上。
他后脑勺依靠的那个枕头底下有一个信封,信封里装着的是他攒了两年的学费和一张去厦京市的单程票。
芦苇慢慢褪去颜色,变成触目惊心的黑,而芦苇叶就像发黑的、带着利爪的怪物的手掌。
无数双手伸向他。
陆延半夜惊醒,背后全是冷汗。
-
那次会议之后,伟哥整整两天都在外面跑消息,到第三天晚上,伟哥租了一辆黑色面包车,出现在陆延下班途中。
陆延那份甜品店工作进展得不错。
老板刚开始被陆延那副皮相迷了眼:“你以前做过这个?”
陆延站在那儿,坦坦荡荡:“有过相关工作经历。”
结果等正式上班,老板才发现陆延所谓的相关经历就是以前卖过切糕。
“甜品,餐饮行业,切糕不算吗老板?”
“……”
但陆延态度好,愿意学,实在是合眼缘,老板最后哭笑不得地收下这个学徒:“从今天开始你好好学。”
下班路上,黑色面包车在他边上不断摁喇叭。
然后车窗降下,伟哥的头探出来:“延,我找到人了!”
“还是得走野路子,妈的,书上说的什么犯罪画像,不如我多叫几个弟兄来得快。”
伟哥说着,把手机递给陆延:“延弟,你看照片,是不是这个人。”
陆延接过,手机上是几张偷拍照片。
从身形、衣服、整个人的状态来看,跟监控里的几乎差不多。
伟哥平时工作就是到处找人,虽然方法跟传统的侦查不同,多年下来也培养出了一套自己的体系——硬找。就算人死了,掘地三尺骨灰也要给你挖出来。
陆延:“挺像的。”
伟哥:“走!你去联系肖兄弟,我们晚上就去蹲他!”
肖珩还在网吧值班。
他已经抽了三根烟了,因为面前那颗红头发的脑袋在他面前哭天喊地。
翟壮志扒着前台说:“老大,你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你这是在参加变形记吗!”
“你住的那栋是危楼!危楼!万一哪天下雨塌了怎么办!”
“你去我那儿住吧,你这吃的什么,李阿婆外卖,这都是些什么啊。”
“……”
翟壮志越说越觉得窒息,他找了有一阵子才找到这。进来看到网吧环境整个人都呆了,进门左手边就是一够鼠标都勉强的小学生在打游戏,简直又破又匪夷所思。
翟壮志最后爆出一句哀嚎:“老大!”
肖珩说:“吵什么,你烦不烦。”
翟壮志非常激动,往前台上爬,想把他拽出来:“是兄弟就跟我走!”
“……”
有人在叫网管。
那几个问安不安全的高中生自从来那一次之后,隔三差五就翘晚自习来这。
其中一个喊:“网管,死机了!”
肖珩:“关机重开。”
“关不掉!”
肖珩站起来,打断翟壮志:“你等会儿。”
陆延走到黑网吧门口,掀开黑帘子,进去就看到一头耀眼夺目的红头发,红头发姿态狂放,一只脚蹬在前台上,屁股高高撅着。
“看什么看!”
“红毛,找肖珩?”陆延记得他,他头两回跟大少爷碰面这人都在。
翟壮志收回脚:“你叫谁红毛!”
翟壮志跟陆延不熟,而且陆延看起来就跟他这一路走来看到的那些下城区住民一样,他不太感接近,有种莫名的距离感。
翟壮志想着又侧头看陆延一眼,边上这男人流里流气看着跟混混似的,特社会,当然这话也不怎么客观,毕竟混混里找不出这种颜值……
陆延倚着前台,斜他一眼:“看什么?”
翟壮志:“……没看你!”
过一会儿,翟壮志又忍不住问:“我们老大,最近过得好吗。”
陆延想了想说:“挺惨的。”
翟壮志一窒:“那,你能帮我劝劝他吗。我们老大从小爹不疼娘不爱,只剩下钱,现在连钱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