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和年号已快到了第七个年头。
汴梁,这一年的第一场雪在十二月初终于落下了,对于城中的富人来讲,迎接新年到底是好的开头,施舍的粥棚在城里城外的空地上搭建起来,博取一些来年的好运。乞丐和穷苦的百姓在聚集,形成一股暖流在这座冰冷的空气里窜动。
酒楼里,文人士子穿着暖衣聚拢着谈论国事,对于武朝北伐、女真人的野蛮强悍,或嗤之以鼻,或隐隐担忧,但不可否认的是,举国上下都在瞩目着北方战争的进程,大抵还是希望国家能早点收复燕云十六州。
街道上,这个冬天的汴梁城,上京赶考的学子也开始越来越多,明年春闱就要开始,这些人都是提前从各地赶来的,摩拳擦掌等待明年能博取功名,寻一处为官,或走往更高处,送礼也是这些学子需要考虑的,街上的店铺,时常能见到穿着书生气的人来来回回的过来又离开。
然后他们看见东厂的车队过来,表情有些复杂,有的等到对方过去,在脚下吐了一口唾沫。
“阉人得势呸!”
“这位兄弟不可乱说听闻梁山、方腊一事,他们也是居功甚伟的。”
“那又如何,行事不择手段,梁山、方腊虽然是匪类,但到底也是一方豪杰,死的倒是憋屈,听说梁山那边周围村寨,到如今还是空无人烟可见当初,这帮阉人杀的有多狠,那些老弱妇孺何辜。”
“这次他们从北方回来,说不得也参与了收复燕云唉!如此盛事,且让他们去了,这真叫人寒心”
在这样的形式下,某种意义上讲,关于剿灭梁山、方腊等势力的东缉事厂也逐渐在这一年里在大江南北的传开了,不过限制于这个衙门的构成,大体上人们都是抱着不屑的态度,认为一些山匪、邪教,换作是谁也能轻易剿灭的,而对于阉人本身,读书人在话语间更是不屑一顾。
然而车内的人并未知道那些人的各种想法,因为他到家了。车辕在白府停下,小玲珑第一个跳下马车,扑向早已在门口迎接的三姐白娣怀里。
“弟弟回来站着不要动。”白娣取过一段桃树枝,在进门的时候给白宁三人扫了扫,除去外面的晦气。
白宁抬起双臂让桃枝从身前身后扫过,随口问道:“我离开这段时间,家里如何?”
“弟弟是东厂提督,哪有人敢过来找不自在的啊。”白娣笑容很温婉,看到惜福牵着小玲珑先进去后,她笑容渐渐收了起来,泛起了担忧的说:“其实刚刚惜福在,我不好说的,你们走后,老爷子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我差人进宫让安神医过来看了看,他说老爷子岁数大了,寿数是到头了,能挨过这个冬天已经是他最大的极限。”
白宁放下擦手的毛巾,垂下眼帘,“这些都不要告诉惜福,傻姑娘就让她无忧无虑的吧。”
“可是那样对她来说,有点不公平。”
“我说不要告诉她,就不要告诉她,没有那么多可是!”白宁转身语气加重。
白娣被对方的语气吓了一跳,这才想起自己这个弟弟对待惜福的问题上,其实是有些偏重,甚至是偏执,往往尽力的去保护对方,也有可能会变成另一种伤害,她看着远去的背影,这个担忧渐渐加重。
其实说起来,白宁并非是在这件事上太过较真,而是北伐的事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朝堂的两级分化,他一个不入朝堂都能感受的到,有主张防范女真的,有希望和平拿回燕云不起争端,平安过小日子的。
可白宁他知道,这个冬天过完,女真很有可能发起一次冲突来试探武朝的军事力量,这是不可避免的,如果他白宁是女真人,他也会这么做的,毕竟对邻国到底是什么样的国家,军事强不强,对于金国这个新生的国家来说,是有必要了解的,最好的了解方式就是滋事挑起争端打上一次。
他回来之时,北方的事物都回到童贯手里掌握,他一心想取燕云,可在处理女真人的关系上,也变的犹豫起来。
所以在回来之后,他给关胜、梁元垂、索超以及驻守雁门关的秦明去了信函,若是来年金国犯边,能打则打,不能打就立即疏散百姓躲进深山,尽量去减少伤亡,把战略纵深放到国内来,拖长女真的补给以及兵源。
被赵吉的一道的圣旨招回来后,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书房里,白宁让高沐恩将头冠取下,挥退了左右,一个人安静的坐了下来,看着窗外飘下的雪花,这又是新的一年。
片刻之后,陷入沉静。
汴梁相府。
半个上午的时间里,蔡京都在坐在书里看着对面用布绸遮住脸的男人,旁边还有一位头戴红花的妖娆女人。
书桌上,有一本被包裹着的东西,看轮廓像是书册,蔡京没有去碰,颔下的胡须抖动,他开口:“你说这是东厂这些年来豢养军队的账册?可你为何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这叫老夫有点为难其真伪了。”
“没错”对面,面遮布匹只露出一对眼睛的男人点点头,嘶哑的声带响起金属摩擦般让人难受的声音,“这是东厂千户每月都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