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寒意,在皇宫头顶盘旋。
延福宫中,燃烧的油灯围绕着一片温暖的气息,曹震淳垂目躬身像一颗苍老的树在灯火下一动不动,其余宫女、内侍大气也不敢出,守在周围。淑妃半卧在榻上,小腹隆起的幅度更加的明显,行动已经越来越不便,可此刻她脸上洋溢着一种幸福的味道。
在她隆起的小腹上,男人倾听着,手摩挲着。
“朕觉得,这段时间以来……或许做错了一件事,说到底也不知道,到底算不算错。”
皇帝轻柔的贴在女人的小腹上,倾听里面小小生命的动静,脸上却没有平时的微笑,显然心情并不好,一只女人的手伸过去,温柔的摩挲着赵吉额前的一丝垂下来的乱发,用着只有妻子对丈夫的口吻平平诉说,“官家其实也是人,做人难免会犯一些这样的、那样的错误,不过好在盟约已经到了朝里,童枢密那边应该会进军了,咱们的孩儿一生下来,就有一个扩土之君的父皇呢,官家何必闷闷不乐。”
赵吉摇摇头,直起身,将额前的素手捏在自己手心里,抚摸着,过得许久,他才缓缓地,低声开口:“朕说的,不是北伐的事。而是西厂和东厂。”
话语说到这里,赵吉想必心头有些郁结,叹口气,片刻露出苦笑:“历朝历代的帝王,都在平衡朝野,一辈子都在平衡,朕也是跟着他们的脚步在后面,如履薄冰的走着,深怕走错一步,就把赵家的江山给葬送了。”
“平衡…官家不该对臣妾说这些的,臣妾更不该听,不然让言官知道了,少不得治臣妾一个后宫干政的罪。”等他说了一会儿话,李师师轻笑打趣的说着,手并没有抽回来。
赵吉此时也笑了笑,指着她隆起的小腹说:“朕在教皇子未来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储君呢,难道那帮人还要嚼舌根不成?”
“陛下真有急智,这样的话都能说的出来。”李师师嘴上的笑意更加的浓,眼神也更加的温柔许多。
坐在的赵吉看似温柔和睦的与淑妃谈笑,其实心中的苦楚难以言说。就如之前他说的那样,他在平衡东厂,这一步,放在每个皇帝面前,都会去做。赵吉早年就有雄心壮志,更在登基之初达到了登峰,可那时的他并没有敢乱动,而且也没有机会,如今机会来了,他不允许后方出现任何问题。
这后方中自然也包括东厂在内。
西厂的诞生其实并不是他多需要一个魏忠贤,而是他觉得是时候需要一个东西来制衡东厂的权利,在他心里已经有种越发不安的感受,那个曾经十五六岁与他一起患难的那个小宦官,如今已经变得越来越难以琢磨,哪怕每次对方恭敬的跪下来,口称奴婢的时候,赵吉总会有一种后颈发凉的感觉。
那时候起,他就有了想要关闭东厂的打算,可如果关掉东厂,这天下来往的消息,又落入那帮文臣手中,不过有时候细细一想,小宁子终究是宦官,一个无根的人,就算权利再大,他也是无后的,身份也是最卑微的,以对方的智慧不可能看不透造反的下场。
之后的事,他顺其自然。
直到现在的魏忠贤走进了赵吉的视线,武功高、善于察言观色、也有些手段,正是用来制衡东厂的不二人选。
但人终究是有缺陷的,赵吉今日收到情报,西厂建衙,强行占据了邻坊,当初那张图纸他是看过的,没有问题,可真正到头来,问题就出来了。
瞒上欺下啊!
赵吉手里也有消息渠道的,对这些事,他怎能不知?可真要说马上关闭西厂,严惩魏忠贤,他却是办不到。
因为一个面子问题摆在那里。
所以,他伤透脑筋,有些不知如何再处理下去,与李师师说这些,无非也是俩人的关系亲密,说出来或许能得到一些启发,或者安慰,和对外人说这些的关系,自然是不一样的,皇帝不能承认自己做错了事。
“官家心里着急,师师也是难过,不过师师觉得,有些事既然已经是一团乱麻,不如就让它放在那里,时日一久,自然会看出更多的端倪,好的,咱们继续保持下去,坏的,就把坏的一方扼制。”
温柔的女人,说的话自然是温柔的。赵吉目前也没有多少办法去左右这事,也只能点头同意李师师的说法。
或许,时日不久,真会出现新的变化。
夜深人静,云淡星疏。东缉事厂内灯火阑珊,白虎节堂的烛光却迟迟不肯熄灭,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白宁身着常服,除冠束发,静静站在案桌前用看着一卷武朝北方的地图。投在窗纸上的树影突然无风而动,海大福推门进来。
“大福啊,还未就寝?”来者还没出声请示,他头未抬,便先主动问起。
“督主尚未回府,奴婢怎好先行回去。”海大福进来,行了一礼,谨慎的顺手将门阖上。他凑近到白宁面前,低声汇报近日的一些事情。
“督主,据六扇门那边发来的消息,江南那边发生大规模的江湖仇杀,共四十七个帮派被灭门,就连灵夷山那帮道士,也有人被伤及。”
白宁放下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