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化去,汇聚小溪顺着岩缝流去山脚,满山遍野渐有了嫩绿。
山下两座连在一起的村子已是到了忙碌的时节,歇息一个冬天的村民,扛着锄头来到田间翻新冻土,力气稍小的妇人提着木桶,朝蓄水池里倒入鱼苗,半大的孩子不怕春寒的光着脚丫,也在帮忙。
田野、道路间随处能见忙开的身影,陆老石、李金花也在当中,陆小纤挽着裤脚,拎着道人耳朵走过田埂,脚下一滑,差点栽去旁边沟渠。
还好后面的孙迎仙反应快,将她扶住,耳上一松,这才有空揉了揉发红的耳朵。
“就会使唤我,怎么不叫老陆出来?”
前面,少女挽起发丝绑去脑后,满不在乎的说道:
“我哥睡觉啊。”
“本道也算了,我说不过你。”
远处的村落,院中老树透下春日斑驳,落在水缸边漱口的身影上。
“咕啵啵,呸!”
陆良生漱完口,看了看头顶老树抽出的嫩绿,深吸了一口气,神清气爽的重重吐出,去灶房端了两碗热在大锅里的稀粥,递给窗棂上扭腰的师父一碗,各自坐在檐下、窗棂,呼噜噜喝个精光。
“等会儿,我也要去春播,师父要一起来吗?”
“去。”
蛤蟆道人放下碗,两脚悬在窗框外轻踢,“床底下闷久了,正好为师也想出去溜达溜达。”
儿哼啊哼!
驴棚老驴探出脑袋嘶鸣,以为是要出远门,咬着缰绳兴奋小跑出来,被陆良生一巴掌盖在脑门,又灰溜溜的跑回去,一茬没一茬的嚼着干草。
陆良生回到屋里换了一身农忙时才穿的粗布衣裤,随意蹬上一双麻鞋,除了白皙的皮肤,仿如又回到当初山间青年。
那边,蛤蟆一个助跑,弹射而起,跳到徒弟肩头,随着肩头的起伏,跟着来到村外田间,蟾眼扫过四周挥舞锄头、下放鱼苗村人、光着脚丫田埂飞跑嬉闹的孩童,惬意的坐在水壶旁,亮着白花花的肚皮,晒着太阳。
偶尔,张开嘴,飞快探出长舌,卷过飞来的虫子吃进嘴里,看去田间劳作徒弟、还有李金花、陆老石、道人
“这才是家啊。”
“师父,要不要下来?”
陆良生拄着锄头,一旁小声问他,等到的是蛤蟆道人的白眼,笑嘻嘻的继续挖下去,至于用法术挖田,倒是有想过用,不过被一向不怎么说话的父亲回绝。
说:“庄稼人种田是本分,要是省事做完了,那就不是庄稼人,那是买卖人,也看不到一家人齐心齐力了,人也变懒,到时候,全村指望良生?”
陆老石这般说辞也是少见,难得旁边母亲还没反对,陆良生也就作罢。
忙碌一上午,两亩地差不多翻完了,快至晌午,李金花和陆小纤先回了家里准备午饭,陆良生叫过父亲和道人一旁休息,坐到田埂间,师父四肢匍匐杂草间呼呼大睡,也不惊扰,取过水壶,倒了两碗水给过来的父亲和老孙。
“差不多翻完了,还剩点,下午我一个人就可以。”陆老石坐到一旁,锄头放去脚边,看着田角还有不足三分地。
“你们该干嘛就干嘛,不用帮忙。”
道人想说话,看到书生没表态,又把话咽回肚里,撑着下巴笑着什么,嘿嘿傻笑起来,是不是赘婿也无所谓,只要以后有婆娘就行,总比二三十那些人还打光棍要来的好。
‘再生给本道生个小道长,就更好了,嘿嘿。’
阳光升上云间,驱走了上午的微寒,有了些许温热,忙完农活的村人扛着锄头上了道路,招呼还在田埂坐着说话的父子俩,陡然听到蹄声、辕声远远传来,不少人回头看去通往外面的道路。
一辆马车在路口,车厢里,满头花白的身影下来,仰起脸,一对苍目幽井无波,负着双手,像是脚上长了眼睛,凹凸不平,些许石子的泥路平缓走过。
有眼尖的认出他是谁。
“这不是王半瞎吗?”“对啊,怎么回来了。”
“铁定是听到良生回来了。”
“也对,良生毕竟是他师父,回来见礼是应该的。”
相熟的人上去和他招呼,还有想要占些便宜的妇人,让老头随手起卦观气,算算运势,王承恩常年混迹市井,笑呵呵的婉拒,还不得罪人,将他们打发了。
像是知道陆良生在哪儿,站到路边拱手就朝下方田埂作揖。
“弟子王承恩,拜见师父。”
此时,这边三人也是准备离开,陆老石见老头作揖,拿过儿子手中锄头,叮嘱一声:“早些回来吃饭。”
道人也不想听他们师徒间的谈话,跟着未来老丈人回去村里,走上村外道路,陆良生伸手托起老头。
“起来吧。”
王承恩应了一声,垂下双手,睁着苍目跟在师父身后半步,“陆盼在城里订的石锁送回来了,弟子顺便也回来看看师父。”
“有心了,虽然我们是师徒,可毕竟你年岁较大,不用那么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