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大队伍上前时,那些村民看向众人的目光已经褪去防备,虽然仍显拘谨,但也透着兴奋与期待。
已经下马的何殊将缰绳顺手递给旁边的侍从后,也来到竹林里的阴凉处席地而坐,先从自己的背篓中取出一只装水的竹筒,连喝几口后,放回竹筒。
接着又伸手摘下头顶的草帽,边用袖子擦汉,边用宽檐草帽扇风,还极其自然的开口跟坐在附近的村民大婶搭话。
“大婶,这晌午的太阳厉害,你们怎么不在家歇着,都聚在这里?”
农民在烈日下劳作的场景十分常见,但是像这样没事聚集到一起闲聊,还是比较少见的。
毕竟这段时间正值春耕农忙时节,家家几乎都有忙不完的农活。
被何殊喊大婶的妇人,见其长相俊俏,穿着虽好,但那只是相较于在场的村民而言。
再加上何殊的言语动作爽朗自然,很接地气,没什么距离感,所以妇人态度热情的回道。
“里正老爷说县衙贴出几张皇榜,上面写的内容很重要,跟朝廷征税有关,就带着我们村里的童生老爷,去城里抄那皇榜里的内容去了,我们就聚在这等他们回来。”
距离较远的一位年长的老妇人补充道,“征税可是大事,不早点弄清楚那皇榜里边的内容,我们这心里都不踏实,希望老天保佑,别又给我们加税。
何殊闻言,正拿着草帽扇风的手,不禁顿了一下,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老百姓对生活的要求,就是这么简单,在能过得下去的情况下,基本都能安于现状,不敢期待生活可以变得更好,只盼着不要更坏。
“说不定朝廷不仅不打算加税,还打算给大家减税、免税呢。”
老妇人赶紧摆手道,“唉哟,做人可不能不知足,县里这几年不仅没征傜役,招工干活管吃管住还给钱,就已经是皇帝老爷的大恩大德了。”
稍年轻些的大婶在一旁附和道。
“就是,这几年没征傜役,可让我们轻松了好多,少死好多人。”
老妇人却道,“就是,不过我闺女他们村里,有个人在给官府干活时,累死了。”
大婶顿时面露惊色,何殊则在瞬间生出一股恼意,却不动声色的问道。
“怎么回事?不是说现在给官府干活是个好差事吗?怎么还有人被累死?”
老妇人叹了口气道,“唉,那也是个苦命人,不过据说他累死的事,其实跟官府没多大关系,是他娘老子偏心,一边让他给官府做工挣钱,一边还要给家里干活,就这样,好好一个劳力,硬生生的给累死了。”
这种话题特别引人注意,随即就有其他村民的说道。
“哟,这可真不像话,官府的活都是要下力气的重活,家里不说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怎么还能让他干家里的活呢?就算是牛马,也没这种使唤法吧。”
老妇人连连点头道,“就是,死的是那家老二,老的说干活的地方离家近,让人早晚在家吃饭,好将官府的伙食折成钱,结果那老二一人干两份活不说,家里还不给人吃饱。”
“这可直是丧良心啊!”
“胡婶,你说的是下洼村柳大河家的事吧?这事我也听说过,那家人特别不是东西,为了供大房的孙子读书,舍不得小儿子,就可劲的压榨二房人,将二儿子活活累死饿死后,还打起将二房孙女卖个高价的主意。”
“真的假的?这还是人吗?”
“张老三,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被人围着追问的张老三苦着脸道。
“因为那柳老二的媳妇,就是我大姨的闺女,也就是我表妹,她拼死护下女儿后,带着一双儿女跑了,跑的时候什么都没带,也没敢来找我们这些亲戚,谁也不知道他们娘三现在是死是活。”
有人不解的问道,“那老柳家打算怎么将二房孙女卖高价?”
没等张老三开口,就有人说道。
“还能怎么卖,肯定是想高价卖到那种见不得的肮脏地界,那家子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还想供出个读书人,就凭他家做的这些丧良心事,皇帝老爷也不能让这种读书人当官。”
在场众人纷纷附和,他们生活的这片区域山少地多,虽然称不上富裕,但是只要不是遇上灾年,日子基本都能过得去。
没到实在走投无路的地步,周围十里八村的人家,极少会出现卖儿卖女的现象。
更别说那下洼村的老柳家还是在逼死二房顶梁柱后,又做出要卖二房闺女的恶劣行径,更加让人不耻。
坐在何殊身边的近侍冯立皱眉道。
“朝廷不是下令,非本人自愿,包括亲爹娘在内的任何人都无权卖其他人,那柳家这么做,是犯法的吧?”
周围一群村民群言,都愣了一下,他们虽然都觉得那柳家做的事无耻,却都没往犯国法上面想。
“不知道犯不犯国法,反正也没见朝廷管。”
“是啊,说到底,这是人家的家事,朝廷就算想管,也管不过